会飞的企鹅

'ΑΝΑГКН

  



安宥真望着十字路口的车水马龙,不自然地捏了捏衣角。因为余霞里泛滥的黛赭光,散散乱舞的傍晚凉风,让她觉得自己莫名有种置身事外的感觉。她看着手机里姐姐发来的讯息,终于有了活身于世的实感。


明明是姐姐让自己来陪她逛新办的画展的啊,为什么要迟到。


安宥真腹诽着,但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姐姐,我刚结束了长达三个月的特训还是来陪你了。

安宥真姐姐只好挽住她的手,不好意思地向她道歉。一边说着要怎样请她大吃大喝,一边拉着朝画展走去了。


走进了画展,无数明亮的灯光薰染着茭白,琳琅满目的艺术品展示着自身的瑰丽。安宥真无心赏画,本身就是排球运动员,文化上的半吊子,什么也看不懂。但是她倒是很好奇作为医学生的姐姐是怎样做到——至少表面上看着是精通这门艺术的。


姐姐往里走了,而安宥真还停留在馆口不远处看着展览的命名,一个完全陌生的单词。转过头看着走远的姐姐,还是跟了上去。

意外的是,姐姐旁边站着高出她半个头的黑色背影的女人。当安宥真走过去的时候,无意看见黑色波浪卷,身着墨黑西装的女人正一副正经的样子阐释着艺术。


两个人都转过了头,安宥真几乎忘记了呼吸。她眼里乍现的灵光几乎与她木楞的反应完全不符。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幸好姐姐先开了腔:宥真,这位是个了不起的艺术家呢。

安宥真点点头,移开了自己放在艺术家身上不适宜的目光,正想说些什么。谁知道那个眼尾上扬,目光淡然的女人先开了口:


「好久不见呢,宥真姐姐。」


安宥真不知道为什么伸出手,等待着另一只手被握上。她只好一边说着好久不见啊,元英。然后一边亮着眼睛看着那只手的主人。但张元英像是没看见安宥真伸出的手一样,对着她笑了一下,然后转头和姐姐自顾自说起了其他。安宥真默默地收回了手,放在兜里悄悄攥实了掌。幸好下午没有因为热把卫衣脱掉。


「啊元英,我想起不久后宥真就要比赛了,你也来看吗。」姐姐摸着下巴又想起了什么一样,「而且是对宥真很重要的比赛呢。」


张元英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及时回答。时间无序地流尽,好似浪费的只是分别的日子。那样沉默的苦涩快把安宥真淹透了。


「当然好呢。」


安宥真落寞的暗自倒了倒苦水,她断定张元英是因为不好拒绝姐姐才被迫答应的。于是咬咬牙向姐姐反驳:「呀姐姐,才不是什么重要的比赛啊…」


「宥真姐姐一说谎就摸鼻子的习惯还是没有变呢。」


安宥真不自然地放下了手,重新放回了兜里。眼里的堂皇游走了出来,还有透过野麦色的绯红悄然滋生。因为两个人的笑声,因为周遭晃眼的白光,因为安宥真自己不自然的底气。


她差点忘记了,张元英并非等闲之辈。


-


安宥真大步向学校跑去,手上是校服外套还有一个三明治。幸好今天还没有关侧门,安宥真在心底里默默庆祝自己的走运。很快地,安宥真抵达了教室。意外的是一个人也没有,安宥真埋怨自己怎么忘了今天是开学典礼的日子啊。一边又安慰自己,因为礼堂的修缮而推迟两个星期的典礼,忘记也是正常的吧。


安宥真悄声地打开了礼堂的后门,隐秘在幽静的薄光里缓慢挪动。远处的舞台上忽然引起了喧闹,哗然大波。人头开始骚动,一个个像探出洞口的鼹鼠。安宥真又一次庆幸自己的走运,迅速找到班级的区位坐着。


「宥真啊,你终于来了。今年的新生代表出奇的漂亮呢。」班级里要好的朋友这样说着。

但是安宥真却不以为然,因为去年自己上台领奖的时候她也这么说过。

出于好奇,安宥真还是抬头看了一眼舞台上,梗直脊背,傲然挺立着俯视台下烘热的喧哗的新生。安宥真莫名的有些局促,完全是因为刚刚内心里对好友赞美的怀疑,而现在却觉得刚刚的赞美完全是对她的美的轻描淡写。


安宥真胡乱地想着,忘记了收回自己坦诚的目光。而舞台上那位高傲冷漠的新生似乎也觉察到了这一幕的炙热,朝这边瞥了一眼。两个人的目光交汇了,像穿越了隧道而狂啸的风,低轨上伴着的零星的火光。仅仅这么一瞬,足以让安宥真的血液叫嚣着沸腾,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懊悔地自我安慰,


我明明没有在偷窥啊。


一系列的演讲结束后,属于张元英的神话就这样传开了。简直是现实版的阿芙罗狄忒,人间芭比。家境优渥还是艺术生,一定有很多人追求吧。安宥真都快听烦了,连好友也有意无意地提及张元英的消息。但她也不可否认张元英就是如此优秀的人,尽管自己还是因为这些传言而发闷。不是因为讨厌,而是意外发现的宝藏被簇拥着抬上天平,用所有人随意的言语来掂量的感觉让安宥真感到不适。


-


安宥真因为留到最后多练习了一会才快天黑了才回家。但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毕竟自己的斜前方是受欢迎的新生张元英。


张元英一边低头看着手机,一边走得散散的。脚边的鞋带也被脚步搅得乱糟糟的,慢慢的散开了。但专注于手机的主人似乎并不关心这样的东西。安宥真却没放过任何细节。这样会绊倒的吧,秉着这样的心理加快了脚步想要提醒它的主人。


等到安宥真和张元英肩并肩走的时候,张元英却先一步移开了一直黏在手机上的目光,转过头盯着安宥真。然后沉默,等着风从两人中间溜走。慢慢地说道,「怎样才能看排球比赛。」


安宥真木木的看着张元英那一泓清泉,毫无波澜,却拨开了安宥真的一湾秋水。她看了眼自己手上拿着的刚褪下的排球队服,缓缓地蹲下来将它放在一边。捻起散乱无助的鞋带,双手一挽化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你想去的话,我帮你占位置吧。」



究竟是怎样的章法使得两个人在路上相谈甚欢,甚至忘记了明明只需要十分钟的路程却用了二十分钟。终于等到了十字路口两人才分别。安宥真一边滑稽的挥手,一边在马路对面用口型说着明天见。


躺在床上的安宥真,想着不久前意犹未尽的聊天,傻傻地笑着。然后拿起手机给刚加上的陌生朋友发去了问候,并告诉她明天下午体育馆见。




安宥真看着观众席拿着粉红色应援棒的张元英莫名心跳的很快。一片蔚蓝的海里只有她一只落水的海鸥一样。安宥真一边深呼吸一边想着,

啊刚刚元英问的时候还撒谎说是因为粉色适合她。但其实这样就能一眼看到她了呢。


姐姐说的完全不错,因为是世界联赛的本土赛事,是十分重要的。所以安宥真不断调整状态,一次次背飞扣球,配合队友结束了比赛。


大家高兴的环拥在了一起,队长大声地夸赞宥真,做得真好啊。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因为久别的应援给她带来了非比寻常的力量。


「感觉像在看宥真姐姐第一次比赛一样。」张元英微笑地说,一边手抚摩着应援棒,盯着匆忙的宥真。


安宥真笑得眼睛都没了,手忙着擦汗,

「哪里啊,你第一次看我比赛不是输了吗。」


「我是说你急着来见我的样子。」张元英说着,笑容没有变化,眼里却好像浮动着什么。就像此时溺水的宥真。


哈…是吗,可能是着急邀请你参加庆功宴吧。安宥真心慌慌的,就像极力想藏住恶作剧的孩子。



两个人坐在预定的高级餐厅里,周围人少得出奇。窗外是繁星百斗,横过大江的吊桥和拥挤的车流。而窗内只有餐具分割牛肉的声音。


「姐姐还不吃吗。」

「怎么回来了。」

两种不同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


安宥真埋下了头切着自己的那份牛排。听着对方说道,姐姐不想我回来吗。然后抬头就是那双晶莹透亮的明眸。

安宥真沉默着,因为分别的时间太久了。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现在的元英这样的问题。幸好突兀的铃声救了她。安宥真拿起手机走到阳台。结束通话之后回到座位抱歉地告诉元英自己无法推脱KTV的邀约,但一定会先将她送回家。


张元英拿起了旁边的红酒抿了一口,立即染上潮红的唇瓣缓缓地说着,「我不能给你庆祝吗。」


于是两个人就一起出现在了k房包厢。


安宥真担心张元英不喜欢这样的吵闹的场合,选择了一个较远的角落坐下了。但没想到张元英游刃有余地和所有人打招呼,礼数周全地答笑着。现在显得见外了的似乎变成了安宥真。

不过元英还是一如既往地受欢迎呢。


安宥真闷闷地喝着酒,默默地看着被人潮近乎淹没的张元英。面带微笑,行动自如的元英。然后应着嘈杂一杯杯烈酒下肚,导致后来张元英过来都没发现。

「姐姐喝醉了吗。」


安宥真根本听不清张元英在说什么,她只能看见她玫红色的唇一张一合。但还是笑着一个劲点头让张元英安心。

张元英笑了,然后摸了摸安宥真的头,说:「姐姐真像小狗。」安宥真听清了。但不好意思承认,只能挠挠头,口齿不清地说自己要去唱歌。边唱边被大家起哄着喝酒,说起宥真今天的功绩卓著。安宥真也玩的高兴,一股脑喝了很多。都快忘了角落里的张元英。


直到被张元英带回了家,才想起还没送元英回家。头晕目眩慌张地从沙发上滚下来。巨大的声响把在卫生间换衣服的张元英招惹了过来。


「元英,元英啊。我们回家吧。」


张元英低头看了看地上混乱的景象,走过去扶起安宥真,捧起她的脸。「姐姐知道现在在哪吗。」

安宥真已经完全说不清话了,只能从中听到字距里的元英。安宥真一下栽到张元英的颈肩,环拥着粉红色睡衣的主人。然后嘴里一直念着元英这两个字眼。张元英感受着安宥真的热气一直喷涌在自己的脖间,不知道是脖子还是心痒痒的。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帮安宥真脱下了外套,然后把她拖进房间。谁叫安宥真一直抓着张元英腿不放的。



-


安宥真和张元英越来越熟络了,因为回家的路意外的重合,两个人又是聊得如此投机。尽管大多数都是安宥真在说话。


但最近安宥真似乎变得繁忙了,训练的时间也比以前长。导致张元英也忍不住想问:「宥真姐姐最近很忙是吗,都没时间和我一起回家了呢。」


安宥真听了也只好一边笑着一边挠头,不好意思的说:「因为上次让元英见笑了,这次市联赛更要好好表现才对啊。」

张元英听了只是摇摇头,然后说着好好努力,尽力就可以了。安宥真看着她那样,于心不忍的说着请她吃黑糖冰淇淋,以后会多多陪她的。


安宥真一边挑着雪糕一边和远处走过来的冰球运动员有娜打招呼。有娜的眼睛亮莹莹的盯着安宥真,手也攀上她脖颈,:“不请我吃一只雪糕吗。”安宥真慌张地往后退,一面偷偷瞟了一眼元英。幸好在认真选零食。安宥真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小心,明明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她笑着,热情地说着你挑吧,我请客。

有娜像往常一样掂了掂安宥真的下巴。


一路上张元英都没说话。不管安宥真说什么,她都是无精打采地提不起兴趣。甚至都不愿意看安宥真一眼。直到又到了要分别的十字路口,张元英终于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姐姐做我的模特吧。」


安宥真很开心,她觉得这是让张元英心情变好的转机。她亮起自己的狗狗眼,含着笑意说什么时候都可以。

张元英却一直盯着安宥真,说:后天下午吧。安宥真一个劲点头,说刚好那天下午休息。张元英还在盯着她,好像她身上有一块磁石一般。

安宥真有点堂皇,然后就看着张元英抬手在自己的下巴那里蹭了蹭。


「明明没有沾上雪糕,为什么会让人想触碰呢。」



-


安宥真觉得鼻子有点痒,但她不敢动。因为面前是年轻的画家正在拿着画笔涂绘。

安宥真看着张元英认真地盯着面前的画板,眉毛因为心境而弯曲。那束被上帝赦免的日光,正毫无顾忌地倾洒在了张元英的裙畔。元英才是模特才对吧。

「姐姐不应该盯着我,而是…」张元英抬起头一副无奈的样子。安宥真不好意思地恢复原状,笑着解释好奇元英什么时候画好而已。


过了半小时后,张元英才揭下了画纸,伸了伸懒腰。安宥真按按自己的肩膀走过去想要看看。而张元英却藏了起来,笑着说是秘密。安宥真只好撇下嘴,查看手机里有娜的讯息。


「啊忘了今天下午是有娜的冰球比赛。怎么样,元英想去看吗。」


「姐姐想去的话自己去吧。」

张元英低着头收拾着画具,冷洌的声音轻轻地踏光而来,轻易地破开了刚才宜人的日光。安宥真胡乱地回复了消息,便跟着收拾了起来。但不小心碰到了张元英冰冷的手指,于是顺势握住了整只手。


「元英啊,我们一起回家吧。」




自从那次喝醉还抱着张元英睡了一觉之后,安宥真完全没脸再见她了。看着kkt上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半个月前的谢语,安宥真叹了口气,回想着自己和张元英三年没见了,比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还长。


「姐姐能来我家一下吗。」

看着张元英的讯息,安宥真差一点跳起冲破了天花板。刚刚叹的气好像已经变得虚无缥缈了。安宥真心急地发了许多消息,然后换衣服准备出门。


张元英打开了门,看着门外鼻子红红的安宥真。她忘了自己的鼻子也因流感而发红。安宥真放下大大小小的药盒,还有一碗热粥。她看着沙发上的无力的张元英,心也跟着萎靡不振。

「元英啊,来喝粥吧。」


张元英没有起身,而是朝着安宥真伸出了手。安宥真也应和着她的动作将她扶了起来。然后自觉地端起了碗,开始喂张元英喝粥。

而张元英却抬起了手将安宥真两旁的发丝往耳后别去,然后趁着安宥真拌粥的间隙缓缓地说着,

「宥真姐姐走得很急呢。」安宥真好奇地哼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两边的耳环都不一样。」

安宥真听了之后停滞了几秒,又恢复如初,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地将勺子往张元英嘴里递。但张元英却不放过她发红的耳朵,轻轻的抚摸着耳廓。直到耳朵的主人整张脸都红得不成样子。


安宥真安抚着张元英睡下,然后叮嘱着她好好睡觉。张元英只是露出一双亮色的眼睛看着安宥真,然后弯弯的鼻子也往外探了探。在被子里的手也不安分地探了出来,抓住安宥真的裤子。

安宥真掩实了被子后,抓住了刚才的罪魁祸首。然后勾住了小拇指。


「我会等你的。」

接着点了下大拇指,轻轻地将手放回了被窝。


因为无聊,或是想更了解现在的元英。安宥真一边收拾着客厅,一边走走停停的观察。很冷淡的装修风格,与卧室一点也不一样。

特别之处可能就是正中挂的一幅不大不小的油画。里面好像是春天法国的街头,因为有绿意盎然的梧桐,紫蓝色的香根鸢尾。安宥真回想着自己也曾在那样的地方闲逛过,因为恰巧的世界联赛。画得真的太好了,元英。安宥真一边赞叹,一边忍不住抚上画框。


谁知道不小心碰掉了一张画纸——从那张油画的背后。安宥真小心地拾起,打开发现是两张重叠的画纸。一张是铅笔线条勾勒的速写,一张是很久以前在美术教室让宥真当模特的水彩。但里面的主人似乎都是一个人。安宥真想不明白第一张张元英是在什么时候画的,她完全没有印象。甚至是自己在球场上跃起挥臂的样子。



-


宥真,你会去看文艺汇演吗。安宥真看着好友的讯息,费力的想着是什么时候。因为如果不巧的话有几天是自己去外面参加市联赛的时间。

安宥真抬起头就看见张元英又在和学生会长说着什么,甚至有说有笑地朝这边走过来。安宥真不爽地收回了目光,避免尴尬的照面转身又走回了去往体育馆的路。


不知道已经被自己撞见多少次两人单独的闲聊了。安宥真也因此而克制了两天没有和张元英一起回家。但张元英却好像不以为意,朝安宥真打招呼,

「宥真姐姐又要去训练吗。」


安宥真咽下了自己的不快,点头说着自己得加把劲呢。然后又朝那边转身。但张元英却告别了学生会长追了上来,开心的说着我陪你去吧姐姐。安宥真根本不是要去训练,本来就是为了避开身边的人而不得已做出的选择。她现在有点懊恼不知道该怎样圆谎了。


「我参加了文艺汇演。怎么样,姐姐要来看吗。」

张元英一边说着,一边又往安宥真这边靠了靠。


「是吗,那我一定会去的啊。」安宥真笑着说,借势拉着张元英转身,「元英介意提前表演给我看吗。」



-


真是不巧啊,果然自己得比赛呢。安宥真看着论坛里大家热火朝天的讨论文艺汇演,整个人跟焉巴了一样。但下午才开始,比完赛应该是来得及的。安宥真想起那天下午张元英挺直前倾的脊背,手指自如地在琴键上起舞。还有自己忍不住看呆的痴相,结果被元英嘲笑。



礼堂里的嘈杂,让张元英感到心绪不宁。她分明早就听说今天安宥真在外比赛,却还是悄然在自己心里的净土上埋下了期望。毕竟自己抵抗住了烦人的学生会长,通过走后门获得了最后演出的机会。


但一个个结束的演出而换来的时间,并没有使台下乌泱泱的人群出现那个身影。一个个来赞美张元英的人也让她感到烦躁。因为本来就是最想让那个人来亲眼看到自己华丽而不同往日的妆造,但却是一些无关的人反而能够看见。


张元英提起礼服,翩翩然地朝舞台中央走去。一股傲然勃发的意气,还有她唇齿相开的嫣笑,让台下本来沉静的氛围变得灼热,沸腾。张元英开始了演出,游刃有余地展示自己的才华。

她总觉得安宥真一定会赶来。就算不是这一时也没关系。


可是等到了演出结束,她还是未能从台下攒动的人头里看到那双亮晶晶的狗狗眼。心莫名地被惩罚了一般被揪住。

直到她鞠完躬,抬眼就看到了那个明明站在远处的后门,却大方的挥着手,大声地应着浪潮喊着张元英的名字的安宥真。


「比赛怎么样。」张元英轻轻地甩了下自己的波浪卷发,盯着安宥真。


「很…很好看,真的。」

安宥真局促地看着张元英——完全一副神女亲临于世的模样。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改口,

比赛赢了呢哈哈,大家都表现得很好,呵呵所以很好看…


张元英笑的很开心,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仰,露出了她可爱的兔牙,跟刚才在舞台上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完全不同。


「是吗,我还以为是姐姐夸我好看呢」




张元英看着厨房那边忙活的安宥真,没由来地叹了口气。说是庆祝自己痊愈而准备晚餐的姐姐,厨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呢。


但张元英并不着急,只是靠着门框发呆。看着安宥真围裙快要松散的样子,才上去系紧。然后环住安宥真的腰:姐姐想吃楼下的炒年糕吗。

安宥真顿了下,放下手中的活,抓住张元英的手往她身后扣去,占了上风。撇下嘴角,说着:元英不想吃我做的饭吗。张元英因为自己的手被扣住了,只好用鼻尖蹭了蹭安宥真的鼻头,笑着说,

「是因为我觉得宥真想吃啊。」


最终还是去楼下买了炒年糕,加上宥真煎的牛排。只是张元英只吃了两块就没吃了,不知道是因为没胃口,还是因为安宥真煎的牛排不成样子。虽然炒年糕也只吃了几口。而安宥真却吃得津津有味,乐在其中。但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元英啊,你什么时候在我比赛的时候画画的。不小心从那里掉下来被我看见了哦。」


张元英只是拿起了水杯,润了润喉咙。答非所问地说:「姐姐还记得那天展览的名字吗。」


安宥真咽下了嘴里咀嚼的东西,脑子里拼命地回想着,似乎是一个陌生的单词呢。但其余的什么也记不起。只好陪笑着说:不记得了。


张元英也笑了,眼里有一根若隐若现的针。

「那我也不记得了。」



两个人一起闲散地沿江散步,因为难得的早冬黄昏。张元英一直感受着身边的人往自己身上投来的若有若无的目光,她知道一定是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不一会儿就听见,

「元英啊,真的不冷吗。」


张元英心里既感到无奈,又欣喜这样自然的在意。她转过头,盯着面前这个明明只穿了一件卫衣和内衬还担心穿着棉服的自己的姐姐。张元英抬起了手,将安宥真的卫衣帽子盖上,顺势将两边的衣帽拢在中间。只看得见一双清澈的洪湖。


「安宥真。」


「嗯?」


「我不怕冷。」张元英顿了顿,低下头看着两个人相对的鞋,「陪我跨年。」


安宥真突然间半蹲下来,又一头把张元英的头轻轻顶起,平视着她。害得张元英错乱间放开了手,就这样感受着面前得意的眼神,不稳的呼吸。

「嗯,我不冷。」


张元英的手被人趁机抓住了,轻而易举地向她传递着热枕,一剂良方,熔炉内的金属热。那个人还故意地捏了捏她的指腹。



*


张元英并不讨厌下午的美术集训,只是这样随意掀起热潮的阳光让她不得不烦恼。而且又是人体速写,老师不以为然地让大家坐在体育场的观众台上描绘下面运动的学生。张元英撇起眉头,不爽的叹了口气,转身就朝半开的体育馆走进去了。


未经热浪滚滚地侵蚀,迎面就是一股清凉的气息,保留着特别的爽朗。张元英满意的找了个位置坐下。不出意外地,不远处传来击球的响声,混乱不清的脚步声。甚至还有略微模糊的训话。


「安宥真。你都学习了那么久的排球了,都忘了作为主攻手该怎么做吗。」


「不是啊教练,我看到有一只鸟叼走了惠元姐姐的面包才分心的啊。」


「安宥真!你为什么不提醒我。」姜惠元朝安宥真挥了一拳。


少女因为自己真诚的辩解而莫名其妙挨了两顿骂,只好擦擦鼻子继续投入训练。


而张元英,这一切的旁观者,刚刚被炎热惹的烦躁似乎也因为这个叫安宥真的体育生而褪去了。张元英开始对她产生好奇,就像之前无意在体育馆外的宣传看见她呲着大牙领奖的模样而触动的感情一样莫名其妙,甚至模糊不清。


她开始照着不远处躁动的人绘画,一笔接着一笔,就像迎着远处安宥真手里击飞的球一样一下又一下。直到张元英的额前也不自主的冒出了汗液,黏着她细小的绒毛。她完成了那副令她满意的速写,但她并不想拿这幅画去交作业,简直是暴殄天物。只好又随意地画完一副无所谓的画。



*


张元英讨厌安宥真总是一副笑颜——对所有人都一样的笑。不管是看到第一次见的学妹,还是拜托她带一下面包的学姐,甚至是现在面前的申有娜。她都熟练地展示她热情的友好。

但张元英不喜欢。


不知道是因为找不到喜欢的黑糖冰淇淋,还是因为面前两个人旁若无人的互动,张元英今天格外的厌烦安宥真的笑容。


「元英啊,没有找到吗。幸好我先帮你拿了一个。」


「哦。」张元英没有抬头。


今天安宥真的话格外的多,连昨天遇到一只黑白条纹的流浪猫也能说半天。张元英却只是简单的几个语气词便打发了安宥真。她看着快到尽头的路,脑子里却是一团雾,不明白那样的举动,也不明白身边的人的想法。张元英突然觉得可惜,浪费了本就不多的相处时间。


「元英啊,为什么不吃呢」


「现在不吃,到家也要记得吃哦。」


「元英尼,没有听见吗」

在安宥真不停说话的间隙,她们已经肩并肩到了路的尽头,分别的十字路口。


张元英转过头认真地说让安宥真做她的模特——这本来就是她早就想做的事。但又看到安宥真那惹眼的笑脸,她投机取巧地在时间的安排上选择了后天下午。因为她在放学的时候听到了同桌那天下午要去看冰球比赛。

但张元英看到那双无辜的狗狗眼,因为自己的要求而开心的样子又不忍心自己恶趣味的决定。但还是脑子一热,抬手蹭了蹭安宥真的下巴,说出了那句似乎因为在意的叩问。


张元英做完这一切不好意思地转身大步走开,害怕看到身后的人因为突兀的举动而惊愕的表情,也害怕那个人不小心看到自己通红的脸。

但当她缓过神来看到自己指尖上白色黏腻的雪糕液,刚平复下的心境又一次沸腾,因难堪而又一次发红的脸抽搐着。

 

安宥真,我恨死你了。




张元英因为意欲在全球开办画展的事宜而四处奔忙,连日子过了多久也记不清了。若不是助理无意中提及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她恐怕也忘了自己和安宥真一个多月没联系了。张元英想着那个约定,疲敝劳倦的躯体好像也因蠢蠢欲动的心而回复了动力。


她给安宥真播去了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元英啊,怎么了。」


张元英觉得这个姐姐一定是忘记了。先是不满,后又想起自己因为工作的繁忙而胡乱过着日子也差一点忘记,理解了些许,但还是没好气地说道:

「姐姐是忘了自己答应我的事了吧。」


「没有啊,我知道的,只是我可能…额就是…」安宥真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张元英更加确信了安宥真就是忘记了,冷漠的说着明天下午在我家楼下等我,然后不等安宥真反应就挂了电话。


第二天,若不是看到安宥真杵着拐杖,一只脚包着纱布,傻傻地站在不远处,恐怕张元英还不想给她好脸色。

安宥真鼻子是红红的,可能还因为鼻涕被她自己弄得皱皱的。张元英还没来得及开口,安宥真就抢先一步说:

「啊我不小心崴伤脚了,真不好意思让你看见这样的我,而且恐怕也不能陪你逛街了啊元英。」张元英看着安宥真那副懊恼的样子,莫名觉得高兴。她从包里拿出纸巾,帮安宥真捏去了不安分的鼻涕,然后丢进垃圾桶。对安宥真说着站在原地等她,自己去开车过来。


两个人只好一起先去吃饭,又顺势去看了电影。

一路上张元英都有意无意的看着安宥真——一个不让人安心的存在。安宥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而尴尬的笑着说

「是不是很滑稽。」


张元英不以为意,反而觉得安宥真这是无稽之谈。她还没开始说话,旁边的人又出声了:

「元英啊,下雪了。」


张元英看着安宥真眼里绝妙的亮色荧石,又抬头看了看漫天里飘飘然的鹅绒大雪。

'ΑΝΑГКН是你和我的意思。」


安宥真听了这一句没由来的话愣了一下,又开始笑:

「你在说什么呢,元英。」


「没什么。」

张元英莫名其妙地怄上了忘记自己的展览命名的安宥真,明明喜欢自己却迟迟不愿开口的安宥真,因为在意约会而不小心崴到脚的安宥真。

「我说我讨厌你。」


安宥真捏紧了拐杖上的横杆,盯着眼前晶莹的瞳孔,就像面临审判一样悬起了心。


「所以,我们在一起吧。」


张元英孤注一掷地说出了这样难解的话。心像擂鼓一样被撞得颤抖,发出的声响也震耳欲聋。她看着安宥真那副呆愣的模样,又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谁知道安宥真放开了碍事的拐杖,用力跳过来拥住了张元英。温热的体温没有因为相隔的羽绒服而阻断传播,有力的肢体将张元英拢在了一个特别的世界,里面有两颗炙热的心,相融的呼吸,好闻的馨香。


「我也喜欢你呀,元英尼。」


张元英埋在安宥真的脖颈看不见她的脸,但她知道安宥真现在一定又露出了那样傻气的笑。



*


张元英没有亲口告诉安宥真就出了国。因为她知道如果那样说的话,会更加不舍吧。而且她也猜不准安宥真会不会舍不得她。害怕自己受伤就不选择告别可真是自私啊。


可是她也没想到能在一年后的法国巴黎再见到安宥真。周围的喧哗,就像她心里一样的躁动。张元英坐在排球场馆内,盯着远处高挑的主攻手。

似乎头发变长了,也长高了呢。


张元英耐心地看完了整场,因为爱神的旨意,和自己过分的思念。身边画室的同学不解的问元英:是不是因为对排球感兴趣才看了那么久,平时看棒球比赛都没这么耐心。


张元英却有条不紊地微笑着胡乱说道,

「因为是自己国家的球队呢,需要支持。」


更让张元英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能在巴黎的街头见到安宥真。一个漫无目的闲逛的亚洲人拿着她那常用的胶卷相机四处摄景。张元英没有上前去打招呼,因为本来就隔得很远,而且没多久安宥真就上面包车走了。


张元英回过神看了看自己已经生活了一年的城市,莫名觉得自己今天才是第一次到。就像街头露台摇曳的鸢尾是第一次见,转角咖啡店的斗牛犬是第一次见,路边凹凸不平的石阶是第一次见。

她忽然想起了教授一次随意的闲聊,提及了巴黎圣母院一座尖顶钟楼里的几个手刻字母'ΑΝΑГКН——希腊语中的命运。尽管他还扯了些什么暗示古老的教堂命运多舛,还有他闲逛巴黎圣母院的趣事。


但张元英现在只想起了它——'ΑΝΑГК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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